我把筆記本帶去MOJO,翻閱之前在裡頭密密麻麻書寫的文字,有的整齊、有的凌亂、有的標示著跨兩頁、有的是從書本裡抄下來的殘篇斷句,上下文是我對那本書的感想。更多的是我對生活的抒發以及諸多反身思索;我對感情的看法,朋友聚散離合與家人的互動,偶爾參雜聆聽音樂的感觸,觀影心得,多數時間以非常不客觀的方式解讀電影、書籍、專輯。

沒計算過是閱讀類或者生活類的文章,在我的blog上比較受歡迎,反正那都是自己。我看、我聽、我思考,只是很少談。談論的時候,需要一個對的對象,那種人難找,所以實際上我少說我喜愛哪個作家、明星、歌手......口味就跟同事們不一樣,跟朋友也殊異。(朋友不一定要跟你喜歡一樣的人,通常是互補)

在網路上訂購了黃雅歆《無人的遊樂園》、陳大為《火鳳燎原的午後》(還有安妮寶貝的《蓮花》),對比更早之前買《彼方之光》一樣,反正已經是他們沒聽過的名字,多添幾個也無所謂,反正我自己知道這些符號對我的意義是什麼就好了(友人:那是誰寫的阿!?)。

《無人的遊樂園》,會知道這一本書是因為在網路裡迷路跑到無人的遊樂園blog,作者說,那原本就是為了書而存在的blog。從blog上得知她將出書,便一直殷殷企盼,果然在國際書展三民書局的攤位發現,可是那天實在沒有購買的慾望(因為已經定了30雜誌&INK雜誌),之後在博客來跟著其他書籍一起買。

「無人」、「遊樂園」,讓我聯想李桐豪《絲路分手旅行》一書中,作者和林雅珍在喀什米爾裡的遊樂園,沙漠裡的幸福摩天輪,陳奕迅唱:「當生命似流連在摩天輪,幸福處隨時吻到星空,驚慄之處仍與你互擁,彷彿遊戲之中,忘掉輕重」。不過,若坐在摩天輪中的不是一對戀人呢?

李佳穎小說《不吠》裡「遊 樂園」一篇,是已經沒落的遊樂園,稀少的遊客,背景是頭角崢嶸的大型遊樂設施,主角是在樂園前販賣冷飲的阿嬸,透出荒涼的氣味。還有,史帝芬史匹柏在「AI人工智慧」電影中,最後大衛坐在直升機沉到海裡,發現了被海水淹沒的遊樂園,裡頭有他一直最想見的藍仙女,他對著仙女不斷祈禱(希望變成真的男孩),直到外星人發現了他。

這些遊樂園的意象,是繁華之後的剩餘物,末世的象徵。在我內裡潛藏的陰鬱面,不自覺受到這樣的符號的吸引。

許正平在《煙火旅館》裡寫「失兒童樂園」,描寫的是失落的夢想;兒童樂園是每個小孩的夢想,隨著年紀的增加,失落了最初的樂園(鴻鴻,過氣的兒童樂園)。「九○年代泡沫經濟後的現況,土地與自然經大量炒作開發,留下高樓大廈與超商市場之外,更有許多廢棄閒置的蔓草荒地、遊樂園,以及,被遺忘的神靈們,祂們還在,只是改變了與人們的關係。」然後,某個畫面跳出我的記憶(那是逝去、荒蕪的意象),搬遷只剩下搬不走的廠房建築的舊空軍二指部,我曾經在那待過,現也已經歸還台中市政府了。

《無人的遊樂園》讀起來並不是一部開心的散文集,因此斷斷續續的讀,直至這週才結束。許多的文章反應了作者的心緒,一如「寂寞神戶日記」一文所記:然後昨夜那種難以言喻的寂寞感又再度襲來,我清楚明白這寂寞與我的獨身旅行無關,而是潛藏在每個人生命底層裡的孤絕感,這座城市彷彿有種強迫性的能量要將它盡情的翻攪出來,於是我不禁想起自工作以來就不停埋首向前奔馳的自己......因為不知道,我終於明白藏在這趟「快樂」旅行面具下的真相。

服役的時候,一次去台北找同學聚餐,我們坐上公車要前往台北某座擁有摩天輪的商場(只是我有嚴重的懼高症,我沒有搭乘),已經工作的她在前往的途中問我:你會不會覺得大學時候沒有去過pub、跑夜店,過一過夜生活的日子,很可惜!?

我已經忘記我回答的內容,約莫是每個人的選擇不同,況且,脫離了大學生的身分,我們還是可以去Pub、跑夜店。或許那是一種錯過,也許也可以說那僅僅是諸多選擇的其中一種,只是我們沒有在那當下那樣選擇。黃雅歆寫:「我想那是因為來自心底的聲音在質問著我:誰說趕上了一定比錯過好呢?」,「如果能不陷泥在錯失的悵惘中,就能發現一些額外的人間風景。」

我也是這般的相信著。那都已經是前年的事,沒想到我對於她的問題記得清楚,我的答案如此模糊。我們總希望過另一種生活,生活在此地渴望異地,生活在此時又覬覦彼時,就像我看著MOJO的店員開心的跟客人們互動,心想在咖啡館工作也相當不錯。

因為工作的繁重,生活的繁忙,沒有契機開啟被時間封箱的記憶,在咖啡館裡讀自己的手札,我可以想起那是什麼時空下,我寫那樣的句構、文字,她又寫:容易被遺忘的記憶是被時間封箱的記憶。那些被鎖住的舊日姿態,成為青春的標本,不能隨你縱浪大化、穿越時空,走過人生無數境界,而神形俱改。當時人物,包括自己,都已成人生紀念品般的存在,忽然一見,既熟悉又陌生,心情還在舊日記裡迷走卻要強言敘舊,不然就讓它錯身而過,似假還真,虛幻在此,美麗也在此。

書背寫:人很矛盾,有時候害怕人家說起「我們」時,裡面沒有自己,因為有被排斥的孤單;有時候卻又很討厭被說成「我們」,因為許多祕密情緒、愉悅或憂傷,只有自己知道。所以,每個人心底都需要一座「無人的遊樂園」吧,可以誠實而自己的飛舞著生命的姿態。

作者在書裡寫了大量旅地/旅途相關的文章,卻都是在反應作者彼時書寫時空當下的心境轉折,或許是因為疲憊而計畫的旅行,出發時把冰冷的疲倦帶到雪國而感到更加寒冷。作者相當耐寒而不耐熱,與她相反地,我耐熱而不耐寒,在淡水居住五年的時間,是增加了少許耐寒的抗體,畢業後回台中,在台南、花蓮等地服役過,連帶的將那些疫苗殺光殆盡,連同將居住淡水/台北衍生的記憶給鎖進重樓。

某天,友人告訴我,今年他生日翻拍了過去從小學到大學的照片,正在上傳到無名,給了我網址,讓我去看。我佩服他的耐心,因為上百張的照片,必得花上一些時間,不過上傳的照片未經修片,部份泛黃的照片更顯出年代的久遠。我也整理過大一到畢業的照片,八個字:慘不忍睹、不堪回首。前陣子,我新添macbook,沒寫開箱文(炫耀文),僅默默的找討論區,找blog,找關於mac系統的文章,好讓自己能夠更快上手。將NB的資料匯到macbook裡,不免整理到照片,看著資料夾裡那些個染髮、蓄髮、燙髮的陌生自己,快不認識了。

還好,當時的自己已經開始寫了,那是自國小、國中、高中之後,又開始的記錄,並且漸漸脫離了日記的流水帳。即便無法回到照片中的造型與那般開心(或憂鬱)的形象,我還是有文字可作為媒介,觸發記憶的花火,那般絢爛。

最終,我還是要引用她寫的:其中許多和記憶/地域/人事瞬間錯身,所引發的種種火花,在心中留下無可取代的印記,正是歡樂與沈默交錯的、無人的遊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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