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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出處:http://www.locuspublishing.com/product.asp?book=1111CA066&pageMode=abridgement#1

我是個三十多歲的單身女性,生活在台北。我的朋友也多半如此。我們人生的困擾很多,多半與婚姻無關。除了憂國憂民之外,我們的困擾大概可以分成三類:體重,工作,錢——或者花錢。當然,我們也擔心各種關係,人際、家庭與自我。

這些問題,是二十幾歲的時候萬萬沒有想到的。然而我們也就這麼順理成章地面對了,真是謝天謝地。


我還記得,二十歲時看了大島渚的經典電影《青春殘酷物語《,故事描繪一九六0年代日本的學運年輕人普遍共有的焦躁和憤怒。當時尚年輕的我對於「青春到底如何殘酷」這個問題始終似懂非懂,年輕的反抗不就是充滿激情和理想嗎?我私下這樣想著,並且無法認同片中隱隱的、冷徹心扉的無情、挫折,還有殉死。

那個電影看得我直打寒顫,全身哆嗦,想吐但是吐不出來。同時期我也看了村上春樹,當時他尚未大紅,他正是成長於大島渚片中那個憤怒年代的年輕人。然而,從殘酷青春存活下來的村上,三十歲之後竟然是以冷調而且疏離的作品聞名。在當年的我看來,他的無謂和晃盪簡直到了說風涼話的地步。

他一定是放棄了什麼,或者失去了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我想,所以接下來才會如此無謂,因為已經無可再失了。

這種「失落」的想法維持了幾年。

三十歲之後我就明白了,其實跟失去什麼東西一點兒關係都沒有,那種無謂的冷,只是覺悟了自己已經走上了某一條路,並且在那路上反芻一度過剩的營養。

冷只是因為快樂不再那樣恍惚,而且迷惘也不那樣恐怖,生命對我們留了一手,不再趕盡殺絕。換言之,我們已經脫離了殘酷青春。

從大學畢業到三十歲這中間的八年,努力從兩萬多塊的薪水裡挪出一點錢買衣服和書的日子,和朋友泡在小茶館聊理想和前途到清晨的日子,在大企業裡做一名小助理為瑣事操煩的日子,為了感情嚎啕大哭的日子,害怕自己不夠好終將一事無成的日子,心灰意冷想一了百了的日子,愛恨分明卻不知道為何而活的日子。

謝天謝地這些終於毫髮無傷地過去了。使盡力氣活著的年輕歲月,真是累極了,好累。

接下來的人生,不那樣莫名其妙了,也不那樣憤恨或尖酸了,我走上了一條路,不管它領我至何處,至少是條路。

就這樣,在台北,慢慢兒地把生活和自己看明白,對書本以外的社會伸出觸角,試著踏實地活。我和身邊的朋友彷彿時代的塵埃似的,紛紛落定,在結構化的關係裡,不斷與他人和制度折衝迭宕,在緩慢又深沉的人世中成形,成為自己。

踏實生活意味著正面迎向問題與困擾,著手處理柴米油鹽等小事小物,以及自己的缺陷(但不是否定),嘗試摸透這個社會決定的遊戲規則,並且設法取得立足之地。

三十歲之後,一切的關係不再只是見招拆招。誠然,能夠接招已屬不易,但是如果有扭轉局勢的勇氣,才能夠打一場自我的游擊。這並不是指扭轉局勢使之順應己意而已,如果只是一味要求週遭事物順應自己,則將目中無人地活在渴求的欠缺裡。
扭轉局勢指的是,除了理性中心的自我之外,還能夠使自己成為它者、它物,自我的形成於是可以混雜,可以流動,可以模擬,可以有變化與接連,可以有片刻的自由。

活在台北,寸土,寸金,寸光陰。無限的物質與自我。



ps 標黑加粗部分是我自己加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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