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讀者時代

0010225717

「在書店裡,我們曾經只記得作家、後來我們又認識了批評家,終於我們有了讀者的聲音。」這本《讀者時代》正是專業讀者唐諾作為一名閱讀獵人所繳交的獵物清單,字裡行間有的是滋味無窮的個人閱讀體驗,唐諾自己也說,他設定的位置是進入──為大師如林的書海提供「見林更見樹」的細緻,是召喚──讓每一本書都找到讀它的人。


[摘]

我們的感受是連續的、完整的,但我們的思維和敘述卻只能是條理的、言語的,這是我們從感受走向思維和書寫最陷入煩惱之處,我們遂不得不讓那些最參差、最微妙的部份存放於明晰的語言外頭,只能藉由語言不能完全操控的隱喻來鬆垮垮的勉強包含著事物可能性的潛能,這絕對再經不住又一次概念性提煉而不斷逸失的;還有,完整的感受包含著事物無限可能性的潛能,但化為書寫時,書寫者必須勇敢而痛苦的做出抉擇,書寫者通常只能實現其中一種,而讓其他的無限可能隱沒於言語之下如海平面下十分之久的冰山,一個好的書寫者能真正計較的,只是如何能不要寫一物只是一物,讓語言既明晰表述,又煥發曖昧的光暈,既如老樹盤根,又似日影飛去。

最終,讓千尋(神隱少女)想起自己名字的,是一張卡片上的溫柔問候稱謂,那是她此番搬家時同學贈別她花束所附的卡片---只是宮崎駿可能疏忽了,人的姓名稱謂,本來就是局部性片面性的,命名,根本上仍是一種社會行為,仍是一種分類。

這種只剩四分之一的自己,好方便進入職場、團體、社會的類似真實處境,其實一直是我們所熟悉的,熟悉到可能已不再警覺的處境。一方面,我們每個人總同時擁有一大串不同的局部性身分及其稱謂,儒同攜帶一大串沉甸甸的大大小小鑰匙在身一般(比方說,男性,父親,兒子,出版社職員,台大歷史系校友,勇敢正直不派死台灣人云云);而面對每一個不同身分要求的團體時,我們亦不時察覺,我們好像一直擁有某些多餘的能力,多餘的心思,多餘的信念和價值認定。

有這些多出來的東西在身不是祝福,相反的,他們往往如違禁品般招來從訕笑到毀滅般的各種危險,通常你就算不拋掉它割除他,至少也得小心收藏好不要被發現,別奢望會有哪種社會哪個團體會欣賞它,一個社會的開放禁制與否的光譜,只從處罰到容忍罷了。容忍,已是開放社會的最大寬容了。

因此,班雅明說需要「內在世界」,需要「室內」,需要一個不被分類秩序要求公共領域所侵入的收藏空間,好置放那些「多出來」的自己,以及和自己同舟一命的收集回來、拯救回來的無用之物。這裡,班雅明反到更接近以撒.柏林的「消極自己」私密空間建築,以撒.柏林已為自由的真正精義合絕不可讓渡的界線就在這裡。

當然,從素材到成品並非單行道,這裡當然有優劣良窳之別,但恰恰因為成品只是素材諸多可能性中被單一實現的一種(亦即消滅了其他諸多可能性),因此,讚嘆之餘,也變不免有著喪失其他無限可能、人間又耗損了一顆好石頭的真實遺憾。

但小說書寫者的這種「職業性偏好」何我們正常人有何相干呢??我想有的,畢竟,我們何會寫小說的人並不真的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我們一樣又我們一己的感受力、想像力和臆想,而且隨我們讀小說越讀越多,年歲漸長所必然帶來的生命經驗堆疊和生活世故,我們也會擁有更多觸類旁通乃至於預想的能力,你會越來越不需要甚至開始不耐煩那種「事事細說從頭」的囉唆勁兒,你也不會一直沒意見的仍擠在成品那一端如捧花要簽名順帶尖叫的少男少女影迷,時間會推著你往素材那一端移動。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scottelse 的頭像
    scottelse

    歲月拾遺

    scottels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