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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一朵雲


ps 在我家巷口。

「通常全副精良裝備,穿著名牌衝鋒衣登山鞋帶著太陽眼鏡,開著大越野吉普,咋咋呼呼熱熱鬧鬧,拿著高級相機對著司空見慣的美景拍攝(花重心浪費設備和底片),追逐熱門的名勝旅行點(其中包括無聊的人工造景),只為洗出那些和風景明信片依樣構圖平庸的照片,用以回到城市對朝九晚五沒有假期的工作者炫耀。他們以突破旅行指南上一個又一個地點為目標,以此為對自由生活審美的一種臆想。功利而乏味的旅行者。」---《蓮花》安妮寶貝


ㄅ說我從花蓮回來之後,變了。

打電話問A:你是否有這樣的感覺?

有。

那麼是工作?感情?個性?

是個性,你變得「放」了。

我不知道他們所謂的「放」是指什麼,不過一度我想去到遙遠的地方(心中世界的盡頭),也許原研哉拍攝無印良品廣告那片地平線,或者是撒拉拉沙漠的中央,或者是光禿的月世界......我都想去。倘若我連島內一個人的旅行都沒有辦法成行,又憑藉什麼想像自己去到阿拉斯加的森林,尋找亞力山大遊民,尋找曠野的聲音(尋找《失竊的孩子》裡的調換兒)。

框框一直都存在,自己預設各式各樣的框架:非什麼樣的工作不做,非什麼樣的人不喜歡、非什麼樣的食物不吃,非什麼顏色的內褲不買,非什麼樣的地方不去......設下了重重的限制,困住自己。一次意外成行的島內之旅,一個人去到東海岸,什麼改變說不上來,字也無法認真的寫清楚。

前陣子工作上遇到嚴重倦怠期,即便是塔羅牌說我帶有「力量」可以克服重重險阻(另外還有兩張皇帝以及一張倒吊人),但人的力量終究會有耗盡的時候。跟主管溝通良久,我得到四天的假期(按公司規定,非逢年過節每月連假日期最多是兩天),我進行早在腦海中成形很久的花蓮之旅,民宿、火車票陸陸續續搞定,收拾簡單的行李出發北上。

在台北待一天餘,參加久違友人的生日聚會、走一趟重新裝潢的誠品敦南、與友人相約公館捷運站附近共進午餐;刻意排除約會,只想要一個人(以不趕時間的方式提升旅遊的品質)。行前,詢問民宿是否有提供腳特車作為代步工具,得到確定答案後,便決定兩日花蓮行就端賴步行與單車。想不起誰說步行是測量一座城市最好的方法,在這個用「慢活」讓自己快樂的時代,無法飛快奔馳在道路的單車,成為我在花蓮晃遊的最佳利器。

興起撥電話的店頭,於是見到服役時期的長官,他問我:為什麼非得一個人?(在怎麼樣,旅行的基本單位應該是2開始!?我則是「1」。)

假使將來打算去世界的盡頭(無論失戀被炒魷魚海角七號破四億或者單純想見識世界盡頭是否有深海閻王.....原因),一個人,勢必得跨出第一步,從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簡單的島內之旅啟程。還沒有辦法像練習曲裡的東明相(或者是蜂蜜幸運草裡的竹本),一個人騎單車環島旅行。

緩慢至極四天三夜的純粹放空。大塊大段落的享用時間。

忘了誰寫,出走/走出,錢並不是理由,在於有沒有決心。舒國治在〈流浪的藝術〉寫:有了流浪的心念,那麼對於這世界,不多取也不多予。他的財產,例如他的行李,只紮成緊緊小小的一捆;雖然他不時換乾淨衣襪,但所有的變化,所有的魔術,只在那小小的一捆裡。

於是,路上絕不添買東西。甚至相機、底片皆不帶。

張小虹寫:「有人說人生風景,到此一遊,不留影為念哪能記得。記不住的用相機幫忙記住,但會不會只要相機記住就好,我們也就不需記住,相機幫助我們記憶,以便可以讓我們遺忘??而把「當下此刻」便成「彼時彼地」的影像,真能記住什麼??又能抓住什麼??當人生流變被「定格」的剎那,在影像中我們獲得了什麼??又失去了 什麼??

而會遺忘的就讓它被遺忘,一張塵封的照片不是一段塵封的記憶。突然感到幸福,想起的是他的臉,而不是他的照片。」


舒用流浪的姿態見識這個世界,他並不仰賴照片。實際上,到最後我卻得端賴大量在旅行途中所拍攝的影像來記述、補充這四天三夜包括最後回到台中,在火車站前刻意拍下的送往迎來。從10.18之後的文章,圖多於字,照片可以陳述的故事細細碎碎、拉拉雜雜,僅只能寥寥數語、草草帶過,可見生活壓力反彈之後的力道之大。

出發花蓮前一晚,在台北友人家沐浴後,著手整理行李時發現手錶完全靜止不動,時間停駐11:57分,來不及跨到20號,就這麼停滯在19,像不像一則寓言/或卡通命運停駐之夜。法國小說寫《19秒》,多重視角、多人物觀點,帶出一則事故,也帶出一篇小說。那麼實為兩天,事實上一直沒有完成的3分鐘,蘊藏了什麼!?我還來不及細究,已坐上長個像莒光號,時速卻是自強號的列車,直奔台灣的東部。

也是在一個突來的星期三,坐上友人車,驅車前往台中清水的高美溼地。

耳機裡傳來萬芳的「半袖」,友人H曾說他非常喜歡這首歌曲。這歌手殊異的姿態,彷彿只歌唱,唱自己的歌。當年新不了情傳唱大街小巷,卻鮮少聽見她本人開口唱,而是藉由他人一次再一次的翻唱演繹。安妮寫:「在這個世間,有一些無法抵達的地方。無法靠近的人。無法完成的事。無法佔有的感情。無法修復的缺陷。」

我卻在小說中看見女子奮不顧身燃燒的樣子,多多少少看見自己。

「單人上路這件事上,幾乎無人可以避免新舊「對照」的陷阱,旅人總難以忘我,總是不夠硬派。嘴裡雖說到哪裡都可以活下去,哪裡都可以為家,但孤獨旅者總是牽牽絆絆、疑問連連。

因此,記憶總在空虛時搗入原我,在每個轉換的旅地徘徊遊移,因之旅行早已不純然,特別孤愁屬性(或生命有過挫傷)的單身隻影移動者、被內在迫切驅動的遊者,其在觀看他城與內心時早已不是旅行而是自我投射了。」---鐘文音

我以為旅行我便可以同彼時那般量大且還不知節制為何物的寫,瘋狂的寫,那是在平靜生活底下燃燒的自己。有河靜靜流過,流過的風景都盡收心底,映照自己的模樣。不會設過相同的河水,時間帶來改變,即便未能察覺,以為與常人並無不同的生活上演,卻真的有什麼不同了。

我受到慶昭的吸引,書裡的三個角色,我最喜歡她。

我欠缺什麼,我懷抱什麼緊緊不可釋放,我至人無夢。是因為流離才失所嗎?這些年下來的生活,有所得也有所失,然後你也看清楚了,那個所謂:巨大無法填補的瘡口。

我需要更真實的事物。

「你給自己設置的只是目標,你想使它成為你唯一想要追尋的。因為它使你感覺安全,理性是你能夠把需索和付出做出對應。我們是相似的人,如同充滿了激烈渴望的空瓶子,你在其中填充的意志要比情感多,也許你相信意志比情感有力。你是這樣優秀,善生。但是你整個人是一個巨大的傷口。你不愛自己。」

你不愛自己。你不愛自己。你不愛自己。巨大的命題,你愛你自己嗎?全部都愛嗎?(或者是你接納完全的自己嗎?)

突然間,我想起那間在淡江大學旁的金石堂,在大二時便無以為繼的撤離了。我在裡頭讀班傑明《荒涼人間地》,早不太記得故事情節,憶起的是那個陰鬱不見陽光的午後,走進書店的地下書室,隨意瀏覽時瞧見了書,當時那段時間,鮮網的小說活躍異常,早知道這本書,只是難得在連所書店看見。那個下午便在金石堂把書結束,彼時播放的是冷冽的吟唱療癒系音樂,BGM隨著一字一句進到人間地的故事核心,只覺悲涼至極、淒楚至極,心裡刨了個巨洞,天地無用,愛,無用。

所以喪失成文的能力。你以為去一趟花蓮,即可回復過去那般書寫的模式?狀況就像魔女宅急便的琪琪,送完焗烤銀魚到派對之後,淋了一場雨,魔力消逝的無影無蹤。友人曾經跟我說:愈是在意,愈是使不上力,約莫就是那種情況。

你學著帶隱形眼鏡,有人說你娘,有人要停止,戴眼鏡的你比較帥氣......你鎮日聽著些話語漂浮在空氣中、來來去去、終無停歇沒能節制。你總稱自己瘋子,過的是瘋狂的人生,裝瘋賣傻,回到家便宅在房裡,只通透網際網路與人聯繫。

「你缺乏感動。」她幽幽的對你說,因為這句話震懾了許久。

翻箱倒櫃翻出蘇打誌4,青峰手寫:永遠用最真誠的心和每一個舞台相處,掏出所有的力氣用聲與歌剖開自己。如果你想做的不是長輩規定你的樣子,不是社會控制你的樣子,跟我們一起溫柔地推翻這個世界,把世界變成我們的。

躺在床上,翻飛過的是打開書桌最後一個大抽屜裡頭那些手札的內容,才發現自己還在嘗試把世界變成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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