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K文學生活誌,張國榮特輯。有篇文章這麼寫:
觀看電影,一如觀看昔日。光投影在演員身上,攝影機的玻璃鏡頭將這道光捕捉進來,穿過光圈,流過適當的距離,停落在一張能夠感受光的紙上。電影一如照相攝影,它什麼都不是,只是一道光的屍體靜靜躺在膠片上。在沖印室理,另一道光穿過留下光骸殘影的膠片,一張或一格畫面就復存下來了。
許多時日之後,人們重新觀看這張攝影照,他們看的其實不是昔日的一道光。故事裡的人與事過去了,故事發生時的那道光卻躺在這裡了,這道光的屍骸說明了此曾在,但也暗示了此已逝。此光雖在,只是,在此說明了此"時"已不在。最終電影的本質一如攝影,是過去了、消逝的、是可以被看見的回憶。光即瞬間,過眼即逝,令人撫之不息,無限惘然。
攝影封存了人物的一剎那,凝固了故事的發生世界。攝影師像是埃及古墓裡那捲裹木乃伊的古代巫師。攝影的死亡本質,始得許多人(例如羅蘭巴特)為之沉迷,使電影成為高貴的"憂鬱物"(蘇珊宋塔)。繪畫不能使人憶昔,文學不能令人悵惘,因為繪彩與文字都不是那一道此曾在的光,不是聖屍布上的浸痕,其中沒有死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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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說法其實近似於溫斯德在一書當中提到的概念,他說:
每一秒鐘他們都會無窮盡地變換
時間,
不可停滯的時間保證了
在世界上某個角落
每一個瞬間的攝影,
都是無法複摹獨一無二的。
即使在最乏味最精簡的時刻,
例如”到此一遊”的相片裡,
也是獨特而不可重現的。
每張照片面讓人驚奇的地方,
並不是通常人們所認為的
“時間定格”,
恰恰相反,
每張照片都重新證明
時間的綿延連續
不可停留。
每張照片都是對我們生命必會消逝的提醒。
每張照片都關乎生和死。
每張”定格”的照片都有一層神聖的光暈,
它不只是攝影師的視點,
它超越了人的能力:
每張照片也是上帝的造物
超越時間以外,
可以說,
從神的角度,
提醒著逐漸被人遺忘的戒條:
“不可為自己做什麼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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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在六月去世,中元普渡,叔叔們打電話來,要我們從台中買東西帶到恆春去。一道光的死亡是攝影存在的意義,那麼在火葬場外頭拍的這張照片,主題以及意義正是消逝、死亡。
我依然不清楚,為什麼火葬場有那麼多的蒼蠅,明明那一點食物都沒有,是大體發出來的味道將方圓百哩之內的蒼蠅都引來了嗎??
沒有辦法休息,要等待火化結束,炎熱的氣候讓人假寐都會流汗。在火葬場闔眼休息,是不是可以調整頻率接觸到來自冥界的訊息,蒼蠅,是冥界的昆蟲,是冥界的使者。不是烏鴉。(蒼蠅產卵在腐屍上,蛆吃腐屍成蒼蠅)
豔好也晏好的天候,其實是死亡。
唐諾在的幾段話就這麼浮現腦中:
湯瑪斯說生命的死亡總是私密的、隱藏的,理論上死亡的數字是鉅大無匹的,以至於死亡應該是遍在而且時時刻刻發生的,然而除了窗沿裡牆腳邊的偶爾細小蟲屍外,我們其實甚少直接目擊死亡以及遺骸。
米蘭,昆德拉在我這年歲時便很很嘲笑這種壯烈的崩塌死亡方式,他以為,死亡哪需要這麼戲劇性這麼災異意味,而是無聲息的、逃逸出你眼角的、退縮到角落的消亡,事實上,沒了聲息、不再被留意被注視、從人的情感記憶和想望中退出,基本上就是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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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在看似什麼也沒有的廣袤蒼穹裡頭,死亡無處不在。我卻需要一張照片,提醒我。
爺爺"曾是"我的一道光,如今,光死亡了。
- Aug 27 Mon 2007 22:26
攝影,一道光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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