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拾遺

ps 鬼束千尋(Chihiro Onitsuka) Sugar High專輯

靠在床頭櫃上睡著，身體下滑，頭只沾到枕的邊緣，手上還抓著摘下來的LEVIS眼鏡，就這樣維持這個姿勢到醒來。前天十一點多就睡，只為了早上七點趕赴考場的工作。昨夜用網路，不知不覺又到了十二點多，心想感冒都還沒好，這樣下去是不行的，趕緊上床準備就寢。翻開唐立淇的星座書，多少看一些也好，早上醒來，卻發現完全不記得昨夜看了什麼。

眼睛睜開，望著天花板，剛剛的夢境一點都想不起來。開始工作後，這是自己第幾次星期天放假，除去上次颱風假不算，好像是第二次還是第三次吧??十一月後半期，許多的事情忙碌、忙碌、忙碌，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卻是生活的重心，除去工作之後，其他的自己都在幹什麼??有多久沒有整理房間??幾天前補充生活用品，那早是盤算很久很久的念頭，大概有一個多月，憑著一股再這樣下去連上廁所都沒有衛生紙的念頭，晚上九點二十分過後，抓了錢包跟鑰匙就出門。

用過午餐，回到房間，下意識的準備打開電腦，一段朋友的話飄過：「如果我像你這麼忙，我根本就不會開電腦上網，就做自己的事情。」伸出的手在掀開筆電的動作前收回，到另一個被我堆滿雜物的書桌前，坐下，環視。右邊堆疊的有如小山一般高的未分類雜誌，前方排列亂七八糟的書集，有些看了一半還沒有看完、有些看了三分之二，但太久沒看也大概記不得內容、也些自從在書店翻一翻買回來之後，就再也沒動過的。左邊是自己寫東西用的線圈筆記本加上26孔橫線空白頁散落交雜，打開的頁面停留在寫到一半沒寫完的小說，現在更不可能接續完成。

我心想同事那句：像是斷不了奶的小孩，開的了頭收不了尾，最後還是要麻煩媽媽出面。

沒看完的書，買了沒看的書；買了沒寫完的筆記本，寫到中途便中斷的小說；沒有開始便宣告放棄的戀情，尚未結束的公事，整理不完的衣櫥(冬夏衣物不分)，電子信箱裡還有一堆訂閱了可是從來沒看完過的電子報，這已經不是「未完待續」四個字可以輕易交代過去的。可愈是這樣鑽牛角尖，愈是容易覺得沮喪。

孫梓評的文章寫：「生命中有多少事，如果一直擱置不理，會怎樣？不論是朝著美好或敗壞行去，此一命題，像頒發了一道賴皮的免死金牌：啊，可以不用解決，讓它自行發爛、腐朽、破壞，甚而昇華、加值、再生，毫不在乎，只等著時間的處決。」

我真希望我也是如此，但我不是那樣的人，我像是柯裕棻筆下的自己：「我是個容易與自己過不去的人，從小就無法輕易原諒自己的錯誤，也不容易遺忘，成長過程最大的難題之一就是必須時時忍受自己的稜角。獨居的時候，這個特性成為難以克服的磨難。自我的意識放大了，因此問題而錯誤也放大了，只要一個不小心，那些長年壓抑的內在陰影就像烏鴉一般傾巢而出，在腦子裡盤旋。

有時後我真希望可以對問題視而不見，即使忘不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嚴以律己」是一種非常折磨人的狀態，我是我自己的母親，也是我自己的女兒，鞭策者是我，迷惘者也是我。」

我不是自己一個人住，但是我卻像是自己一個人住。家人問我要先買車好，還是先添購一些家具，我答：無論是哪一種，我好像都沒什麼用。買了新的車，家中原有的，我也不常開，因為公司有公務車。買了新的液晶電視，我回到家也鮮少看電視，最多就是一集的康熙來了，或者是開運萬事通。買了新的書櫃，我還是有成堆的書還沒有看，只怕淪為裝飾品。家裡煮了晚餐，晚上加班便在公司吃了，家裡沒煮晚餐，我提早下班回到家沒東西可吃，還是得外出去買。

在MSN上問友人：「怎麼晚上撥你電話都沒接??我要問你餐廳的事情。」友人：「因為我在看金馬獎，一整個晚上都守在電視機前面，念傳播的人，怎麼可以錯過此一等大事。」「今天晚上是金馬獎??我不知道，只知道有人在網路上用大中至正2.0，還有記者被捲進車子裡面的恐怖新聞畫面，像是夢饜一般的重複出現，這社會真嗜血，其實記者們都是鯊魚吧，我想。」「哈哈。」

「不斷陳述，解釋，發問，回答，開場白，結尾，討論，過多的話語承載了什麼??又遺失了什麼??最後又得到了什麼??」我們倆的對話像是雞同鴨講，我的新聞是他的舊聞，我的世界跟他的毫不相干，那麼我的世界跟誰有關係??家裡的人常問工作上的事情，我得花費很多時間解釋我所做的一切。工作上我也經常的解釋我自己，最後會怎樣呢??還不是往語言的泥沼陷入。

泡上一杯紅茶，加入很多很多的糖，紅茶是從中友百貨樓下的JASON百貨裡買來的舶來品，杯子是從生活工廠買來的黑底白圖聖誕紀念杯。打開不時故障的JVC床頭音響，挑了鬼束千尋2002的《Sugar High》專輯，將其他的專輯盡數取出，音量調到13的重複播放。曲目是：我不是你的上帝、聲音、反叛機運、愛的怒吼、虛構的城堡、漂流的羽毛、砂之盾、孤獨的國王、邊界線。

「虛構的城堡」裡，她這樣唱著：

若要把有害的正義塗在你臉上就不會照映在我
就不用去拯救留在祈禱熊熊燃燒的家中那份憂鬱

小小的腫瘤加速脈搏　粗暴的愛情指揮侮蔑我的旋律
燒燼的荒野上　散落一片選擇的卡片
儘管如此你的腦子是否還在盒子裡?

吸取了我的憤怒的維納斯　連看懂些許覺醒的日子
也深愛著　在激情裡迷失正義的緊張感
要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儘管醜陋不堪若能跨越自己那麼我將在泥沼中打滾
如果不完全的眨眼可抹煞美麗外的全部那我將丟掉我的眼睛

時時吹來的南風帶走勇氣　棲息在荒亂中的鼠輩漸漸啃食我的肺
鏡子裡　不去追尋遠去的確信
儘管如此你的腦子是否還在盒子裡?

吸取了我的焦慮的維納斯　這件你曾稱讚過的反抗衣裳
幾乎將他撕裂的答案以及正義的緊張感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將大海分開　從此不再回頭
即使是一條通往黑暗的路　從此也不再向後回頭

吸取了我的憤怒的維納斯　連看懂些許覺醒的日子
也深愛著　在激情裡迷失正義的緊張感
要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鬼束的新專輯《Las Vegas》十一月發行，我卻到現在才知道。她的聲音不若一般日本女歌手的尖銳，充滿情感的嗓音讓人陶醉在她的創作之中。陳玠安於《在，我的秘密之地》一書中寫：音樂不會將你從任何事情中拯救出來，除了沉默……，那是Piano Magic樂團的一首歌，我從沒聽過，他書寫的大部分音樂我都沒聽過。不過在一個星期天的下午，鬼束千尋的音樂卻緩緩的紓解了我的焦躁，以及跟自己的過不去。

在看似與平常人無異的平凡之下，所隱藏暗潮洶湧的混亂與不安，在2007年的十一月過後，擴散到了12月，將要把我淹沒。過去那些倉皇如今顯得面目猙獰，張牙舞爪的向我襲來，要告訴我是不可能跟過去告別。我小心翼翼的收拾那些被我輕易拋擲的心靈盾牌，看著瑣碎的生活，收拾著房間的各處。

最難整理的部份是買回來，便隨手一扔的書以及雜誌，總以為自己有時間看，卻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工作。如此的惡性循環，非但沒有解決方間裡書滿為患的問題，更是增添了自己的壓力，除了工作上做不完的工作，回到房間還要對那些沒有看的書籍視而不見，打開電腦，沉迷於網海之中。將書籍以及雜誌全數從書桌下架，清空桌面。自浴室取來一段時間沒用的抹布，打濕後開始擦拭佈滿灰塵之處。接著將散落一地的書籍雜誌重新分類，PPAPER、ICB雜誌、誠品好讀、商業週刊……圖書館借的書、文化中心借的書、跟朋友借的書……

鬼束千尋還在唱著：要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我輕聲和的唱，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