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突然明白,人生的改變其實也就是一個事件的蘊釀和迸發,它可以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就改變了一切。這就是歷史的轉折吧,我想。是一種化學。所有的可能性在這一段時間之內,有一些起了作用,另一些被放棄了,或失效了,然後方向和風景就變了,那途徑就再也不一樣了。


sweet point

12/31下午,坐在咖啡廳,手邊一袋工作報告與報表,試圖找出下一個行銷活動可以吸引客戶,桌面上陪伴我的是柯裕棻《甜美的剎那》。自從買了之後,就斷斷續續反反覆覆的前後翻看,已經看過又忘了的篇章看到最後一段才想起來;早已經被自己騰下來的文字,又愛不釋眼的再三瀏覽;差一點,差一點就在咖啡館中旁若無人的「說」書。

到底是因為人的一生太過侷限性,抑或是她的文字像是詩意的預言,在某些當下,某篇某段的文字恰好是那當下剎那的人生濃縮,情緒切片。連月來的情感麻木症候群,在閱讀的須臾間得到療癒,那是我喜歡柯裕棻的原因之一。她筆下冰雪霜寒的小城,同抽繹理論不斷對話而人生顯得委靡的異國求學記,成了「我四顧幽冥八荒,我說這真是我們心情的寫照,晚秋的路,漫天的雪。我不斷咳嗽然後天就完全黑了。我摸索著身邊的事物,我知道這是我熟悉的所在,可是我片尋不著燈的開關……」

恰好,恰恰好,這個跨年好冷。

買了她《青春無法歸類》、《恍惚的慢板》,我鍾愛後者,異常喜愛那種跟都市有的競爭、效率、壓力,恰恰相反的情緒語言。她在《甜》一書裡寫:「人都說都市的時間流逝的無常,我卻活在奇異的緩慢裡,白駒過隙若要形容時間飛逝的感覺,很顯然我的白駒卡在那縫隙裡了。台北的夜晚如果不開電視,我就無從判斷夜的長度和深度。」

踏入社會工作以來,對於時間的判斷混亂異常。排假的不固定,使得對於六日的意識來的比他人薄弱。我的假日即是星期二或四,那就像是我的六日。週休二日的時候,我踞守在上課地點和門市,像是走不出壁壘似的,在兩地繞來繞去。明明公司走沒幾步路便是來往人潮洶湧的火車站前,確沒感覺這是假日。一群頭髮剃的極短、背著大包包、菜味十足的男人們打從門口經過,百分之九十可以研判出那是要收假的阿兵哥,噢,又是星期天了。

時間的紊亂還來自於工作上,一月初要報告二月份的行銷活動,一月初的報告要在十二月底開始撰寫,而一月份的活動跟十二月份的活動正攪和在一起。我在十二月、一月、二月之間跳躍穿梭,別的單位的同事曾在一次的閒聊中說:「我的光陰似子彈。」子彈似的光陰衝向前,可目標是什麼??我又瞄準了什麼??在日常與規劃的雙重時差下,面對這兩者間產生的巨大落差。

水流如激箭,人世若浮萍。

我像是從早有預感的過去向著未來的此時此刻寫文章。過去的悵然若失的那些片刻,像是為了現在下一則很長很長的注解。那些空符徵,從時間的那一端,遠遠地,拖曳了極蜿蜒的軌跡,明確指涉並且描繪了現在,非常切身寫實,非常。我像是從很久以前就談一個戀愛似的,從很久以前就開始想念還不存在的現在,想著,寫著,牽掛著,慢慢靠近,從遠處,遠遠地過來了。

「人生裡不期然的交疊循環,有意無意的,混亂中的秩序,裂縫中的銜接,某些主題貫徹或演譯自我,某些詮釋他人。」


12/31夜,坐在購物中心裡的Starbucks,櫃檯的忙碌度,憶起在餐館打工的時候:訂位的、排隊的、要招呼的、要收拾的、還有節慶裡從各個角落中不斷湧出的人潮,突然傾瀉。天氣很冷,讓人回到在淡水唸書時候的時空背景:陰雨綿綿、冷風直擊每個從捷運站下來光臨淡水的男女老少,火鍋店永遠高朋滿座;在房間裡作報告的自己,常手腳失溫,敲鍵盤會痛的叫罵這什麼鬼天氣;進浴室洗熱水澡時因腳底回溫而演出活跳蝦的戲碼……

真的是人生的轉折。

去年的此時,沒放假的待在部隊裡留守,倏地跨向了2007。2007,親人辭世;從台中到花蓮,又回到台中步入社會;曾經去台北故宮看大英博物館展,還有明日博物館裡設計師充滿巧思的作品;跟家人去九族文化村體驗許久不曾有過的遊樂園一日行。

2007跟友人在紅樓喝了生平第一瓶比利時啤酒,也在2007最後一天在台中錢櫃KTV喝下第一杯約翰走路。收到友人從東京鐵塔寄來的明信片,也曾在烏來的7-11寫了明信片寄給台中的自己,那是尚未退伍前。曾收到木馬文化寄來《偷書賊》的試閱本,某篇文章被選上了pixnet的首頁。退伍,開始第一份正式工作,並且在年底通過試用期成為正式職員。在考場扮演文昌帝君贈福袋,在門市外扮演賣貨郎,吆喝著好書一袋299,裝滿帶著走……

2007的最後一天,能夠在Coffee讀書寫字,是幸福的。

曾寫下這樣的文字:你所讀的那些、這些生活,在你的現實世道裡,激起了什麼影響??有鬆動這個節奏過快的世界嗎??看了一部很後設、很久遠的電影《大魔域》。有個故事書叫做「大魔域」,故事裡的世界是由人類的幻想變成的,書裡書外的主角都有雙龍徽。拯救書中不斷崩毀世界的救世主,就是正在閱讀大魔域的男孩,他必須相信書中所有的一切,相信那個書裡頭所指的人就是正在讀故事的自己。

書中主角通過人面獅身獸的考驗來到魔鏡關卡,看見鏡中之影,那身影儼然就是讀故事書的小孩的模樣。正在讀書的小孩至此把書摔到一旁,大喊不可能,這「實在太扯」了。在書本中讀到自己的人生,而且得知將會在一場車禍中死去,你能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這是電影《口白人生》的劇情。當你發現你的人生其實是作家筆下的故事,這樣的人生也真的太「戲劇性」了。

有時我讀,一時涉入過深,並以為自己是主角,將主角投射在自己身上,並以為自己就是那樣,可人生不僅僅是那樣。

「每一件事都看不出獨自的意義,聚合在一起卻相乎暈染成一種難以指稱的氛圍。」她這麼說。

忙碌的櫃檯,來來去去的客人,川流不止的復興路,昏黃燈光裡過節氣氛濃厚的星巴克。沙發區喧嘩的笑鬧聲、縮著脖子,手插口袋從落地窗前匆匆走過的行人,頭髮抓的亂有型;買了紙折的日本製文件收納盒,擱在左邊的椅子上,我一如在淡水唸書時的習慣,選擇面對落地窗的位置坐下。點一杯熱焦糖瑪奇朵---這已經是我今天的第二杯咖啡---被我喝到冷卻還剩下泰半,耳機裡傳來光良的不會分離專輯,剎那間,有種回到學生時期的錯覺。

傳了新年快樂的簡訊給朋友,尚未收到回覆。

我知道什麼都在改變中,主管說:變,是企業唯一的生存法則。變,也是人世間的法則,我們因此企求不變的愛、不移的真情、不老的容貌、顛峰的肉體狀態(亞歷山大卻倒了)。有一些什麼,漸漸將我消蝕---還好是那些負面的;某一些堅持仍在,某一些說不出口的情感質變,某一些早可以放手的,如願的在退伍後跟著2007,一起掰掰。

我還是想用柯的文字作結尾,她寫:世界總是如此,萬物的表象之下蘊藏了無限的細節,如果不仔細思索,那無限的意義就輕易錯過了,塵封著,表象只是起起伏伏的片刻而已。但如果仔細看它,想它,那麼這所有的細節就如同神秘難解的夢境,在莫名奇妙的時刻浮現,攫取我們的感覺。

這時我們會驚訝,支微末節的每一天,原來都像海洋那樣蘊藏深沉,那樣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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