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的界線總是模稜曖昧,在生息的吞吐凋零或幽冥的止靜波動中,半明半暗。生者宛如死者,死者宛如生者。我們棲身的地域光影斑白,隱去的陽光從不戀棧,暗黑準時到來,我們無能扭轉,乾坤自有道理,歲月無情。死亡或生存,一個難題。活著,幽靈鬼魅環伺;死去,人間喧嚷攪擾。毫無寧日。---<誠品好讀>




過午後一時一刻,窩在椅墊早可以自由拆裝的舊木椅上,閱讀房慧真的《單向街》。佳憲的咳嗽聲,電扇運轉時的倏倏聲,以及及遠處傳來不真切的蟬鳴,變成我閱讀的背景音樂(村上春樹筆下的BGM是也)。偶爾會加入不隻名的鳥叫聲,除此之外,是安靜,這是星期六的午後。

待在房間裡,不見其他人,似乎除了我之外,所有的人都懶懶睡去。除了因為已養成的午睡習慣以外,這麼炎熱的天氣,高溫的陽光,造成的行動不便無處可去,無所事事,無消遣。當電視機一再重播這星期第N次的節目與令人倒胃的新聞,加上看到都已經背起來的好萊塢電影(總一播再播),眾人都睡去。

我沒睡。(眾人皆睡我獨醒!?!?)

昨晚看完了感人的日本小說《東京鐵塔》,在花蓮也看了好些本書。《偷書賊》、《少女之夜》、《走進泥巴國》、《越旅行,越裡面》……這些書,都沒有在日記裡寫下心得。這個提筆的時刻,也提不起勁來回溯那些個好看的故事,似乎只能一而再,在而三的吞食手上現有的書,無論是詹宏志《人生一瞬》,或者是波特萊爾《巴黎的憂鬱》,還是手上這一本《單向街》。

文字進入身體之後,被消化,或消化不良。成為養份或糞便、尿液被排出。我還是依然如同按時進食一般,嚥下文字,嚼食那些從別的地方而來,串連一起的中國字。

它們全都攪和在一起在我的身體裡。

有時,文字的密度太高,一時吃了會太營養。例如讀房慧真「幸福樂園」一文,在其中便看到鴻鴻《過氣的兒童樂園》、駱以軍《我未來次子關於我的回憶》、蘇偉貞《魔術時刻》、村上春樹《1973年的彈珠玩具》,還有還有,袁哲生,葛林,<飛向未來>,浮楚<四百擊>。

駱以軍在《單向街》的推薦序「廢墟之城的奮起」這麼寫:「我曾在運詩人的《單向街》或其他某幾位年輕創作者的部落格目睹過這場以電腦屏幕為各自城邦的文藝復興。」


我對於書裡頭出現的專有名詞一知半解,很多詞條我知道,但我不曾接觸,我在其他各式各樣的文本當中與這些詞條擦身而過。大量我所知道/不知道的符碼(書名、人名、故事)被引渡,拼貼,重組成段落。不像我老愛指名道姓的引用,一用就是一大段話。這些文字,讓我墬入某種難以言喻的氛圍,和這炎熱過了頭的東部八月,格格不入。

駱繼續提到,「她的一千零一夜故事不是向陽的,常是向陰的。」還好,也就是在酷熱的不得了的寢室裡,在難以久坐,一點都不舒服的木椅上讀《單向街》,有陰陽調和的作用。雖然是格格不入,卻往往有沁人的風從書裡吹來。

因為這兩相衝撞下去取得的平衡,讓我不至於在夜裡讀,會陷入陰鬱腐朽且潮濕斑駁的狀態。也不至於被損壞的無法自行修復。

《單向街》裡,她那惡意的父親,竟然跟我讀的《東京鐵塔》中,我行我素的父親,有著不可說的相似。新聞裡,持西瓜刀弒父少年的姐姐,哭著說父親徒留龐大卡債,不聞不問,弟弟早……,漸漸的,文字跟畫面疊合一起,也許在差勁的光譜上,孰輕孰重而已。

誰說書寫不是抵抗這荒涼現世裡無處不存的孤獨,疏離,以及欠缺愛。

《東京鐵塔》的濃濃親情,與這種惡意相較起來,後者更容易吸引我。這世界上的惡意,不完美,竊去我的目光,我偏好「失落」、「殘缺」。一如電影「時時刻刻」、「神秘肌膚」、「金子的復仇」,比起妻夫木聰主演的「淚光閃閃」更能吸引我。

我對於長大後的這個世界不信任。我對於比我還年輕的人不理解,對我自己不夠自信。我想起陳玉慧「我的靈魂感到巨大的餓。」

當兵並不能讓一個男孩蛻變成男人。有更多的例子可以證明,長不大依然是長不大。單向前往的人生隧道(朝有光的地方前進)之中,大學畢業到當兵、退伍這段時間,我無法具體描繪。我還在這時期,我也還沒有辦法看見全貌。

我去過那些知名的咖啡館(挪威森林、海邊的卡夫卡),我經過表演的地方(河岸留言、The Wall),倘若我在大學時候就經常去光顧,去參與,那麼,我現在會是怎樣的人??

還沒退伍的我,如何陳述從畢業到退伍這期間所遇之人,所見之事??這些有什麼樣的定位,發揮什麼樣的影響力,將來會如何??愈益清晰的是自己從前模糊不輕的自我,日益顯象,漸漸拔升至現在的精神高度。同時間,經過光陰作用剝落風化的外層,我看見在在改變下不變的部份。

陳奕迅唱「十年」。25歲,十年前15歲,20~25歲這五年記住的多,15~20歲這五年,記得的少。我要用什麼樣的鑰匙圈,才能把記憶的金鑰一一收攏,好能層層打開倉庫,探看,暗藏了什麼重要珍寶,屬於我的。

像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記得,國小同學阿俊,他跟我比賽跑步。我不愛比賽,各種「比較」、「競爭」、「打賭」我都不喜歡。就那一次,我跟他在小學內操場裡,一圈又一圈的你追我逐。那場因為上課鐘聲響起,不了了之的比賽就一直停留在現場。

我的同學們跟我一樣,離開台中,北上求學,嚮往那自由的城市。航行在過於寬廣的天際裡,迷失了方向,找不到當初預定要走的路線,抑或,本來就「只想要離開」,並「沒什麼打算」。

我不是那麼執著在同學都要相互有所來往的密切不可。他們的故事我後來沒什麼聽說,將來也不會經常聽說,但我的故事在大四之後就開始轉彎,拐了個大彎,向一個我未能預料的方向前去。大學前段跟後段的經歷很大的不同,加上後來瘋狂啃入的文字,讓「這些」在我體內相安無事,變成不同的景觀。

經驗散落在忙碌的社團活動中(開會開到兩三點),各式各樣的報告(最高紀錄是手上同時有四份報告),各類沒想過的人我關係(小團體間的互相看不順眼),各種我以往沒做過的事情(例如穿小可愛、綁頭巾、穿馬靴,打扮成徐老師表演健身操)。

我沒想過我因此自學photo shop、illustrator,沒想過我會對攝影有興趣,沒想過我會在咖啡館寫起小說。來來回回台北車站跟淡水,昂貴的通車費只是因為我喜歡我目前正在上的課,最高紀錄一個星期要來回五次。

「在碎散的光陰裡,找回純真的自己。」賴鈺婷如是說。

我以一種不同以往的閱讀經驗,重塑我自己。這些經驗無法複製、拷貝、貼上,只能恣意任由它游離,移動進出。有時候我會想起某個經驗比較多,有時候是另外一種。種種的意想不到,成就了我,發展出自己的視野(無論仄平)。

房慧真寫的一段文字忽然從我腦海中浮現:我的父母養我至今,終於將我養成一具怪物。隨心所欲,恣意行樂,在沙漏滴完之前。從中學開始,我看很多電影,卻也沒看成一個導演或影評;聽很多音樂,卻也沒聽成樂評或去組團;讀很多小說,卻也沒參加任何文藝營或嘗試投稿。這麼多年,興趣維持著,迴避理論,拒絕專業,只相信直覺。

我忽然不知道該怎麼為這麼一篇文章下標,一如我自己無法定位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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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慧真《單向街》、運詩人部落格

one way street
書,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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