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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吉尼亞.吳爾芙說這是人取消了魔法和神秘事物的懲罰,幾千年後今天,人又重新讓自己曝晒於未處理、未稍掩遮的死亡強光下,死亡又成為生命中最可懼的,而不是理當如是的終點,是大眠如夢的。





每一秒,這個世界上會有幾個人死去??

去到一個未曾死亡就不會知道的地方,我想起康斯坦丁,他那麼積極的打擊惡魔,是希望能夠在死後不要下地獄。(他曾自殺待過地獄幾分鐘)不過規則是神跟撒旦所訂下的,你必須要自我犧牲才會去到天堂。痞子模樣的地獄之主,要拉起康斯坦丁時,重的地板都凹陷。

試問,死亡的重量有多重!?是21克,還是泰山/鴻毛??死亡的氣味、顏色、聲音、速度,又分別是什麼??

<口白人生>裡頭,哈洛得知自己將會死亡,他也看完了小說家寫下的死亡預告,他卻接受了,他認為那是最好的結局。我們,除了時常不能夠接受身邊的親人過世以外,對於自己將死,更不能看開。

前些時候,商業周刊做了一個專題<水蜜桃阿嬤>,過程引起社會大眾的質疑、批判。不過專題的內容探討的是「自殺」,一張令人怵目驚心的照片,是一棵樹上被大人寫著「不亂死」。

唐諾寫:「湯瑪斯說生命的死亡總是私密的、隱藏的,理論上死亡的數字是鉅大無匹的,以至於死亡應該是遍在而且時時刻刻發生的,然而除了窗沿裡牆腳邊的偶爾細小蟲屍外,我們其實甚少直接目擊死亡以及遺骸。

也許正因為死亡如此特質,我們於是需要更長的時間來看到它,長到----長到一方面你讓你年輕時好用耐操的身體器官開始朽壞,開始和死亡聲氣相通; 另一方面,你和某些人某些事物相處的夠久夠綿密了,你才有機會穿透死亡的羞澀本性,像除了守護束手無策的親人般被允許在場目睹它並且送它。」

那毋寧是更接近形體的消失,但是我們人類是依靠記憶才得以存在的生物,只要未曾被記載、未曾被記憶的、忘記的,就等於是不曾活過。

他更寫:「米蘭,昆德拉在我這年歲時便很很嘲笑這種壯烈的崩塌死亡方式,他以為,死亡哪需要這麼戲劇性這麼災異意味,而是無聲息的、逃逸出你眼角的、退縮到角落的消亡,事實上,沒了聲息、不再被留意被注視、從人的情感記憶和想望中退出,基本上就是死亡了。」

在我們生命之中,無可避免的,養生送死,似乎是人不可避免的工作內容。

我想問的是:死亡的意義。

我們不諱言的談論死亡,用書寫觸及死亡,如我沒看完的<時光隊伍>蘇偉貞、<奇想之年>瓊蒂蒂安、<白佛>辻仁成;另外用鋼管女郎以及流水席送葬,哪一種比較像是對死亡的大不敬!? <走進泥巴國>提到尼泊爾的露天火葬,死人也有分階級,印度教與佛教也不同。怎麼燒都不可能燒的乾淨,剩下的扔進河裡,河將會匯入聖河,也就是印度的恆河。另,看見藏族的天葬照片以及相關報導,屍骨不存,又該如何說!?



六月二十七日,下午,不用加班,開手機,收簡訊。老妹傳來的:「哥,阿公……走了。」我隨即撥電話回家。

對於人之將死這是時能夠坦然接受的自己,當下是詫異:怎麼這麼突然??倘若我晚上加班到九點、十點才回到寢室,才收到訊息,又如何??如果當天沒有開機,又如何呢??(事後才知道,那早是二十六號的事情了。我還是沒趕上。)才剛剛書寫,詰問自己,到底調來花蓮這一趟,是要提醒自己什麼??什麼故事要同我說??

原來,或者無常地,課題是自己,以及合該面對的生、老、病、死。

張娟芬寫到尼泊爾的「等死室」:「曾幾何時我們已經不等死了。我們在醫院李永不放棄的搶救、搶救、搶救,直到生命變成歹戲拖棚。然後我們說:「噢!他走的好突然,我一點都沒有心理準備!」當然。要有心理準備的話,你得讓他安安靜靜地等死啊。」

我們面對死亡是多麼戒慎恐懼,唐諾寫到夜裡在辛亥國小操場慢跑的人們:「你明明知道他們是為健康而來,一次一次重複著無聊又讓人疲憊出汗的動作(其中還有很多不雅的),無非努力抵禦著死亡的過早侵襲,否則此時此際他們人應該坐 在家裡,做些什麼呢??看電視、還有呢??除了看電視一般人晚餐後都在家裡做什麼??垂頭、不再講話,因此很有幾分苦行意味,大家逆時鐘一起繞跑道走著, 一圈又一圈彷彿沒有盡頭。」

蘇偉貞寫:「張德模下床站成地平線」。是阿,地平線。

跟死亡最近距離的接觸是921地震。夜裡,剛剛關了電腦,腦中一片醬糊的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之際天搖地動。聽見家人大聲喊我,我要離開窗舖,但是被擋住了;嘗試的離開那個擋住我的器物,下樓,跟著家人一起離開房子到街上,鄰居們都在街上,有哭泣的聲音,大家衣衫不整,有人裹著棉被。白天進屋裡,才發現是大書櫃斜躺在我旁邊,只差幾公分就往我躺的位置倒去,那麼也就沒有這篇文章。

記憶中的辭世的人,同我關係最接近的是小弟;我最有印象的是第三阿姨與小姨丈,現在更增添了爺爺,將他們兩位擠下位置,拔得頭籌。似乎,年華老去,步入棺材(或火葬場)的各種徵兆,在身旁親友間閃爍起來,只是你有無意識到。就連同這個社會的死亡腐朽的氣息也彌漫無處不在。

死亡並非突如其來,突如其來的是身邊的人的不能面對事實,面對死亡這必然發生的現象。他們尚不能接受將再也無法和他們(亡者們)在現世互動的一切。

「不管活的長或短,要成全生必須要有一個死的入口。」

我讀詹宏志<人生一瞬>,他提及他的父親與他,甚至是在雨夜裡開車移動父親大體的無言經驗,就像是多數時候他跟父親的相處;然後他開始寫更多。我讀陳文玲<越旅行,越裡面>,她提到她母親,並且告別她母親的方式,是寫下了<多桑與紅玫瑰>,其實,也是把她自己寫了進去。

我讀小川洋子<秘密結晶>、蘇偉貞<時光隊伍>、辻仁成<白佛>。我在故事裡頭找死亡的意義。我謄寫很多句子在本子裡,以為只要記錄了,不可靠的記憶忘記了,我還能夠避免死亡。避免那些人在記憶當中再一次死去。

部隊裡一個學長連日來不斷發燒,送他去慈濟作檢查,我去當看護。先是在急診室,那是我在醫院裡呆上最長的一段時間。醫院懸壺濟世,卻也最接近死亡,病房的大爆滿,讓我意識到,人們是多麼畏懼死亡、病痛,以致於要多注意些時候,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又怎生如何。

有次去醫院探望爺爺,他躺在病床上,叔叔在旁邊弄了個躺床休息。俯視躺在床上的他,瘦骨嶙峋地身上沒幾絲肉。當時想起了一通電話。爺爺從恆春打電話來說要找父親,通話中帶著:「時間快到了。」這類預知死亡紀事的這舉動,待在爺爺身邊的其他人是作何感受呢??

那約莫像是在生命裡和死神照了照面,只是,那是一種提示,一種你得趕快了的徵候。

有個死神的笑話:一個廚子上街買菜, 不意遇上了死神,四目相對。他嚇壞了,連夜向主人辭職,策馬躲到遙遠的某小島。幾天以後主人巧遇死神,嗔怪之:「你嚇我的廚子幹嘛?那天他在菜市場被你遇 見,嚇得連夜逃走,現在沒人幫我煮飯啦。」死神很納悶:「我有嗎?我又不是跟他約在市場……我應該是在某小島才會捉他的呀。」

雖然,伊坂幸太郎在小說<死神的精確度>裡頭創造的死神千葉說明,人類的自殺以及病故,都跟死神一點關係都沒有。死神所控制的乃不過是各式各樣的「意外」亡故。那好像是電影<絕命終結站>系列,但那畢竟是小說或電影,死神的存在只不過被廣告公司挪用來賣保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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