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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盛弘在《慢慢走》裡頭這樣寫到:

「人的一生是一道射線,由出生到死亡的單程旅行,好像那棟木屋也曾簇新,但現在就等著被拆除了;樹不同,隨著季節的遞嬗而形成一個自我循環的小宇宙;對此我有不同的解讀,我告訴他,萬事萬物的生命其實都是一個圓,個體的生與滅是微不足道的,整個族群的繼續繁衍下去才是王道,人不例外,彼此競爭相互掩護,把基因一代一代傳下去。」

有時能夠這般的書寫,給我一種離開的錯覺,直到書寫的結束。我從他方踅了一趟,看看自己的手、腳,踩一踩現下的地板,感受一下回來的現實感。

《時時刻刻》中,吳爾芙的姐姐在她出神的時候,對著小孩這樣說: 「你的阿姨是個幸運的女人,她過著兩種生活,她在現實中的生活,和她在小說中的生活,所以她非常幸運。」這樣的說法,在我看到時,不知道應該說是褒還是貶,卻令我印象深刻,也許那真是一種美好,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如此。

少能與人談論我書寫的部份,那是意識與精神可以漫遊的領域,卻是個難以言語化的疆土。其中我密密織就或隨意撇掠一個屬於自己記憶、意念建構而成的世界、大陸。

對我而言,一心一意尋訪北方寂寞歌唱的消失之城的旅人,是實存的。那代表什麼,卻無從說起。有時,我因此希望自己可以現實一點,因為這樣的情況似乎似有點太過浪漫、幻想。這能算是一種幸運嗎!?我不太清楚,這或許也就是為什麼我對於《時時刻刻》中那一段話印象深刻的原因。

張曼娟在《永恆的傾訴》中提到紀伯倫:每個人都需要一個避難所。我的靈魂避難所是一片叢林,我帶著對你發自心靈深處的情感的理解,生活在其中。

我住在自己的避難所裡頭。

家人曾經問我,明明三樓只有你住,沒什麼人會上去,為什麼老待在房間裡頭,房門又關上鎖著,空氣不流通又燥熱,對身體又不好……

當時回答:「習慣了……」

關上房門,或許是一種拒絕他人的姿態,一種有了限制的自由,在房間裡無限的自由。關上門就關上一切我和別人的關係,一種我從這個家獨立而分開的錯覺,以及意念上的脫離。就好像我習慣登入msn卻是以離線的狀態,這樣的舉動看似古怪,或許道理是相同的。

我在人群當中(在家裡頭,在MSN上),但是又卻跟大家有所距離(關在房間裡,顯示離線)。一種不想讓旁的人過問、干涉、窺視的想法在運作,也可能基於一種不信任的不安全感。嘗試解讀自己的行為,或許本質上就不願意完全開放自己讓別人能夠深入的理解太多,以那樣執拗的姿勢面對世界。但卻又曾經那麼不成熟,打從心裡的吶喊別人都不了解我,其實是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也因此自己的自我和解走的那麼歧嶇,並感遙遙無期;即使這一路上迢迢趕赴,仍無濟於事。除此之外,那些柔軟、免感、脆弱、感性、深情,似乎只能夠過層層中介,轉換後被他人理解,至於那接近真實的程度則無法猜測,例如說:網路,電話。

社會學家高夫曼(ErvingGoffman)提出戲劇舞臺的概念。高夫曼將互動的領域分為前台(frontstage)與後台(backstage),他以「人生如戲,社會是一座舞臺」來闡釋人際互動的過程。

他認為人際 的互動,常常是裝給對方看的,這是前台行為,前台代表符合情境的規範要求,因此,人們會有意識地操控和調節姿態的傳送,以引起別人的有利反應,並藉此確保 自己的自我概念,維持自我形象。

而後台行為是對方所看不到的,人們在後台則較放鬆,不那麼注重形象。 Goffman提到,做一個特定類屬的人,不僅是單單的屬性(如年齡、性別、籍貫、階級),也要在行為和外表上維持這一社會群體的標準。

也許,在舞台下的我,還有另外一個透過書寫「維持著離開狀態」的自己,嘗試跟「無法完全脫離」的自己對話著。那樣的溝通好像是兩個不同時空的自己(平行宇宙),偶然發現了透由某個信箱可以跟對方通信,於是兩個人頻繁的互動。


在自己的房間裡頭漫遊,不斷的寫信給另一個自己,遊晃在跟記憶有關的事情。在現在自己虛構的人際網絡中,抽絲剝繭提取一些純粹而無形的---我v.s.他人的概念。

我並不是因此而發瘋,只是像是打開了某種盒子,一股腦的太多意念蜂擁而出,我淹沒在那樣的海洋裏頭,沒有感到不能呼吸的窒息,反而有如回到了孕育出生命的大海的懷抱中,那樣的安心。

不過這一些實在是難以啟齒,友人們活在現世,我在自己的世界裡頭遊戲著,反反覆覆的在一片美麗的沙灘上,撿拾著被意念的海洋沖上岸的各種念頭。仔細的把玩,反覆端詳。無論如何,我是絕不會當面提起這樣的事情。

這本身就是一種距離,就是明顯感受到我在人群中,但忽然間人聲靜止,流動的車輛與行走的人們都是動畫。然後一個念頭閃過,我試著抓住,一下子各種聲音又回來,旁的人與我猜身而過聞到宜人的香水味……

也許這正如南方朔在《慢慢走》一書的序中所寫道的:

旅行不只是吃喝玩樂與瞎(血)拼,旅行是眾多意義的開始。當代美國旅行文學首要作家塞亞克斯(Paul Theroux)即說過: 「旅行是一種消失。孤獨的旅人走過地理上的窄徑,舉舉的步伐計件漫漶。但旅行之書則不然。愈是孤單的旅程,他在空間實驗所說的故事,將大過於生命本身。」

這是我自己孤單的旅程,在這樣的空間裡頭我說的故事,關於我,卻也遠遠的大於我,僅僅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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