頹圮

Dear K:

有些事情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練習,像是告別/分手。不管是友誼的分手、感情的分手、和一棟房子的分手(一如你的搬家癖)、和親人分手,甚至是極為困難的與過去分手;有的分手經歷漫長時間的磨折,最終仍藕斷絲連;有的分手早在那決定之前,心裡千迴百轉,把自己哭乾,分手的那瞬刻,頭也不迴的離開現場,不帶走任何事物。

我正在經歷這一年裡最漫長的告別/分手。

沒有時序感,亦無空間感。有時候感到心痛以及苦楚,有時又一片空白,記不得過去那些點點滴滴,好的壞的都沒能經過淘洗留下來。2009.9.1,我正式的關閉了時光流旅、噗浪、臉書,只剩下Flickr,連帶也整理了MSN清單上的連絡人。8.31那天晚上我在錢櫃唱到了23:53分,重點是我27年來首度喝醉,喝醉的感覺很奇妙,我記得我打電話給好多人說我喝醉了,為什麼喝醉的時候會怎樣又怎樣又如何如何。

凌晨四點多,因為悶熱我在同事家醒來,薄光(那種淺淺的藍紫色我已經好多年沒看過)在室內,重度近視的我看不見事物詳細的樣子,同事拉了床墊睡在地上,只穿短褲的他背對著我睡著,那感覺像極了我昨天晚上唱蔡健雅的達爾文的MV,異國男子的獨自生活,城市裡的寂寞與疏離感被無限上綱,他沒有跟誰一起阿。我在床上坐起身,看著這個租來的空間,一個赤裸上身的男子在那沉沈睡去,好像世上只有我提早醒來(從這個廣袤的迷夢當中,一如駭客任務中,基努李維從虛擬的世界逃脫從維生器脫離那般),一霎時感動的想哭,心底清楚的浮現著:終於按著計畫跨過了8月,接下來的日子將與許多人無關,我不會再愛他們,我不會輕易愛上誰。

我只能夠跟你傾訴了。

你回台中和同學們聚餐,我自咖啡館接走你後直至送你到朝馬搭車,我們說了多少的話?如何計數?彷彿我們從未開口,這短暫的時間中,我們把這些年從未跟他人說的話(或者這一年應該要說的話),傾盆洩出。莫拉克颱風為南部帶來了一年的雨量,在短短的幾天之內,造成了嚴重的災情。我們倆所說的事情的總量,大概就是類似這樣的情況。可,沒能說出口,造成災情的可能是我自己。

我在咖啡館讀《慈悲情人》,鐘寫:「他說我必須穿刺往事那個空洞,然後在核心裡把它流失。」那是安成對月所說的話。我讀到此,渾身發抖。因為好難。

不知道你哪時候才會收到兵單,你可以如願以償改判替代役體位。你知道嗎?新訊中心的37天有如何現實社會短暫分手/告別,不聽不聞不見(但是沒有辦法不想念),退伍後,我緩緩的從一個世界(你所服務的單位/部隊)要回到我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世界一直在變得你是知道的,而我,本身也起了變化了,再過28天(9/28)我便工作滿兩年了。約略算一算,我也算搬回台中三年,這近千個日子,在台中、在我的房間、我所堆砌(遑論整齊雜遝)的記憶,此時正逢大潮(加上颶風來襲)。

降下27年的記憶(掛一漏萬),我在裡頭斑駁潮溼,我看著房裡新貼的壁紙,圓圈圈的圖樣像是一個「結」/「劫」。

《慈悲情人》寫:「一瞬間有三十三念,一劫有多長?在地獄裡的痛苦時間有多長呢?據說是一個裝有兩百公斤的芝麻袋裡,必須一百年才能取出一粒芝麻,等兩百公斤的芝麻取完才是地獄結束之時。你說這劫有多長阿。

有人把「劫」比喻成是有一堵高達十六英里的牆,每六百年才能由一位天使拿著瓦拉那西聖城出產最細的絲布來擦拭,當絲布把十六英里高的牆擦掉了,才算是過了第一劫的第一天而已。夠漫長了,幾乎是以億年來算,既然無法計數,那麼時間還有意義嗎?愛德華說,時間的意義就是無止盡的意念串連成的人生紐帶,我們在這紐帶裡,念念相續,每個人都在這個夢裡織夢,念力驚人。」


當你的生命只剩下每月的的業績達成率,在無其他的以外,會極度渴望其他足以燃燒生命的事物。或者是欲求足以燃燒自己的人的出現。瘋狂的吃下螢幕上那些文字,渴慕那些美好的胴體,最終我仍選擇刪去噗浪帳號、關閉臉書、隱藏起BLOG。我記得你曾在噗浪上寫若一個人關閉他選擇露出的平台,是為什麼?

噗浪、臉書上頭那些事情,都是我可以不要的,唯獨我戒不掉的是那些美好的句構以及意義本身,當我墜在陳雪以及鐘文音裡頭,我深刻的感受到這件事。是日,你與我與大哼在誠品,你拿了駱以軍(經濟大蕭條時期的夢遊街)到我懷裡,聊了一下葛亮。你們走向其他書區,我拎著駱坐到一旁,任由他的文字沖刷我的閱讀經驗,他的文字帶著魔性,極其哀傷附著著愛。用了一些時間的臉書、噗浪,高度的黏著,卻無法帶給我相同的感受。

出社會的時間愈長,越帶走更多的深度思考。快速的職場競爭,只得更快的做出反應,更快的攻擊競爭對手,因為攻擊是最好的防禦。至於更多更深層的溝通與思考,往往沒有辦法恰如其分的到位。一天的疲倦後,回到家裡無法面對現實的重擊,我們製作文宣品,演講,討論專案活動,接洽學員.....煩瑣的工作事物佔據近12小時的生活,忘了還有其他的。

張惠菁在《你不相信的事》寫到:「因為工作的緣故,現在幾乎只在週末寫作。我通常儘可能,及不合群地,拒絕掉朋友地邀約,好把週末完整地飽留下來,讀或是寫些什麼。週末變成一個不同於星期一到星期五地時間結界,以睡眠與週間的日子區隔開來。」或許我需要的便是如此,於是我試著讓自己跟噗浪跟臉書分手。因為我並沒有如同張一樣,可以擁有每週兩天的時間結界,我的結界需要我自己去創造。

我向台南的陳先生要到了我想要知道的答案後,接下來呢?沒有辦法回到原點,那麼就重新整理自己吧。這是噗浪的夏天,我認識大哼、小虎、小信以及其關連的人物,如同命運般向我展示著他們與我的關連,然後我不得不面對我自己。他們影響我太多,我在他們面前揭露了不屬於平常的我,我正準備著手釐清這一些的影響,我需要告別一些人,離開一些時間。這些交換日記的意義,於你於我便是揭開這些支微末節。

鐘文音寫:「黃昏時,被自己的思念寧結成一個愛的墓碑,長滿故事的青苔。我於是明白,當我們喜歡一個人時,那人的臉孔倒映的自己太多的形象,太多自我感情的情緒雜質了。不像討厭或恨一個人時之斬釘截鐵,喜歡一個人常心頭是因為懸念太多而模糊了起來。告別莉莉亞之後,我知道我已經練就揮別的手勢,之後應該可以更艱難的揮別。

而不知其實當下的轉身不離,難的是往後在慢漫長夜的記憶轉身。」


難的是,漫漫長夜的記憶轉身,的確是如此。所以揮別記憶如此困難,需要不斷練習分手與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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